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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薇取了一张纸,提笔书写“遗书”。

    误以为旧档不存、留下了金氏真正的死日。

    没想到被和尚找上门,才知出了纰漏。

    同僚指责记错亡日是不敬妻,只有自己因杀人之事害怕不安。

    当年不想被金家连累,一不做二不休杀妻、也杀了未出生的孩子。

    到大慈寺做法事也无法消除心中恐惧,反而越自觉罪孽深重,杀妻、与母亲同谋杀妻是他一辈子的罪孽。

    又到了十月一十八。

    金氏似乎回来索命了,他再活不得、活不得!

    一篇遗书,前头字迹算得上整齐,越往后越显凌乱,透出一股恐慌到癫狂的样子。

    阿薇放下笔,将遗书压在镇纸下,把姑母的牌位收好。

    又检查了一回,确定厢房里没有疏漏后,两人走出来,关上了门。

    阿薇手上施了巧劲,门栓从里头扣上。

    沿着来路,两人一路沉默着下山,不声不响回到了庄子里。

    天还没有亮。

    陆念一句“不要人伺候”,她们住的这座院子里没有一个外人。

    阿薇轻手轻脚推开房门,正要解下斗篷,就见东侧次间的桌边坐着一人。

    没有点灯,那人一动不动坐着,只沉沉一个轮廓。

    那是陆念。

    她们还在蜀地的时候,阿薇半夜起来,时不时就会见到失眠的陆念坐在窗下。

    起初,黑漆漆的,阿薇还会不由吓一跳,次数多了,连惊吓都没有了。

    只有心痛。

    近些时日,陆念原是好多了,基本都能睡踏实。

    偶尔有无法入眠的状况,也是躺在床上,几乎没有坐到天亮的状况。

    今夜突然反常……

    还是惦记着她与闻嬷嬷吧。

    阿薇鼻尖酸,走到帘子旁,轻声唤道:“母亲,我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陆念没有反应,似乎并未听见,直到阿薇又唤了声,她才缓缓偏转头来。

    似乎是看到了阿薇,陆念眼中茫然缓缓褪去,视线一点点聚拢。

    阿薇这才走上前,搬了绣墩在她身边坐下,握住了她的手。

    陆念的双手,冰冷冰冷。

    她自己像是没有感觉到,只哑声问道:“杀了吗?”

    “杀了,他死得透透的,”阿薇点头,道,“您困吗?不困我说给您听。”

    陆念道:“我听着。”

    阿薇便把夜里状况详细说给她听,说冯正彬死前的狡辩,死时的痛苦。

    陆念越听越精神,眼瞳明亮:“那等畜牲该下地狱!你要如何料理他母亲?”

    “冯正彬死在大慈寺,顺天府定会到场查看,遗书上提到了那毒婆子,不管衙门信不信都要上门查问,”阿薇很是平静,说着自己的准备,“毒婆子又要接受衙门调查,又要不依不饶替冯正彬喊冤,折腾起来,衙门里不会叫她舒坦。

    更何况,会有人更想让她彻底闭嘴。

    您教我的,该借刀的时候要借刀。”

    陆念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她抽出了手,轻轻按在阿薇的双颊上。

    这时她才现,阿薇的脸比她的手还要凉一些。

    “山里夜凉,”陆念柔声道,“你等下拿热水暖暖再睡。”

    “好,”阿薇的手覆上了陆念的手,撒娇一般,“您也该睡了,等您休息好,我们回城再看热闹。”

    陆念应了。

    阿薇扶她到床边,等陆念躺下,她坐下来轻声细语说着后头的安排。

    “想顺着再了解一下岑太保,冯正彬是个畜牲,但他咬岑太保的大抵不是假话。”

    “您上次与我说想送份大礼给岑氏,到时候双管齐下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还有很多的仇要报,吃饱喝足才有力气。”

    在阿薇的絮絮叨叨里,陆念渐渐睡着了。

    阿薇替她掖好被子,放下幔帐,才压着脚步声退出来。

    中屋里,闻嬷嬷与她送了水来。

    帕子擦面,热意驱了周身寒气,阿薇深吸了一口气,双手一并按入盆中。

    她偏过头看向紧闭着的窗户。

    淡淡天光透进来。

    原来,外头已经露了鱼肚白。

    远山钟鸣。

    大慈寺在钟声中苏醒,僧众们梳洗、早课、朝食,一切皆如平日般。

    因着昨日起冯正彬就日夜颠倒,今日白天他没有出现,倒也不叫人怀疑。

    直到傍晚时分,知客僧才去看了看。

    厢房的门关着,他敲了敲,唤了几声“冯施主”,里头没有任何声音,他疑惑着去了窗边。

    窗户只能推开一条细缝,他乍一眼看去没有看到人,转动了下视角就看到一把倒在地上的椅子,顺着椅子往上看……

    知客僧骇得惊叫出声,转头就去寻人。

    整座寺庙都被惊动了。

    门栓从内架住,好在窗户糊了纸,撕破纸后打开了窗。

    身形矫健的小和尚爬进去,从里头打开了门。

    内里通了空气,一股腌臜臭味涌出来,冲得人不由自主皱紧眉头。

    住持打头入内,对着冯正彬的尸体双手合十念了“佛号”。

    知客僧跟了进来,看到桌上摆放的文房四宝,他走近一看便看到了那封遗书。

    “这……”

    他拿起来,交给住持阅读。

    说来,他早觉得冯施主弄错亡妻生辰颇为奇怪,没想到里头还有这种隐情。

    杀妻杀子,唉!

    住持遣人进城报官。

    顺天府听闻礼部侍郎自尽身亡,丝毫不敢耽搁,一面着人往冯家报信,一面急匆匆出城调查。

    冯家宅子里,徐夫人坐在屋子里,心神恍惚。

    那日从老太太那儿得了真话,徐夫人一直心神不宁,仿佛处于空中楼阁,进退都是粉身碎骨,只有一动不动才能保住性命。

    可她也不敢断言,这座楼阁不会坍塌了去。

    别看这一天她和老太太互不理会,隔着楚河汉界维持了个太平,但只要徐夫人一闭上眼睛,眼前浮现的就是冯家老太太那凸着眼睛的阴冷凶相。

    老虔婆!

    那是一个杀过人的老虔婆!

    是了,连夫君都是杀过人的。

    等他回来了,她要如何面对?

    与一个杀人凶手同床共枕、夫妻恩爱?

    思及此处,徐夫人浑身颤抖起来。

    外头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,丫鬟跌跌撞撞冲进来,一张脸煞白:“夫人。”

    看她神色,徐夫人的心不受控地刺痛起来。

    “顺天府来人说、说老爷死了,老爷在寺里上吊自杀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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